弃恶从我
叶修视角篇走→弃暗投我
我拒绝更好更圆的月亮/拒绝未知的疯狂/拒绝声色的张扬/不拒绝你
——陈粒《奇妙能力歌》
昨天的天气预报说过G市要降温的，冷空气说来就来，风里夹杂着零落清冷的雨水自怜自艾地刮过来，有人手里端着伞跟风负隅顽抗，街头的黄叶呼啦刮了一地，冷风打过来的时候，我身边那个小心翼翼搦紧伞柄的姑娘最后还是抵不过自来熟的大风，缀满花朵装饰的粉红色花伞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连滚带爬离远了她。我招手叫出租车的时候，很清楚地察觉到自己的心情变得更差了。在街畔站了约莫半小时才有一部车看我可怜停了下来，在此之前就连滴滴打车都对我不屑一顾——我有一万句抱怨的话想说，最后还是憋了回去。冷空气侵入我厚厚的衣物里不遗余力地传递着寒冷的气息，我被刮得瑟瑟发抖，这才如愿以偿地坐上了温暖的出租车。
一翻开手机，果然通讯记录里躺满了家里人打过来的电话，将手机调成振动模式之后老是会忘了翻记录，积攒下来就多得有些可怕了。我妈已经快放弃抵抗态度逐渐转为温和了，昨天终于软下语气来劝我说既然决定了就跟叶修好好过吧。至于我劝说得口干舌燥也毫不动摇的我爸，至今为止仍然没有松口，隔三差五就往微信发叶修的相关新闻，评价连连，都是差的。
我这几天只是抽空给老叶发很长的短信，一段会给我自动断成两三条收三四倍的短信费，然而就算是这样也不能阻止我雷打不动地汇报日常絮叨私事公事。我抱怨说再给你发短信我话费都要没了——下一秒就收到了话费充值提示，我迟疑着想，哟老叶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还给我充话费？刚想打字表达感谢，又看见他的短信过来：不用谢我，是你卡里的钱。
靠，叶修你大爷的还是滚吧。
……不过倒也不是心疼钱，这点话费我还是出得起的。
就这样，乘车回家的路上我的脑子里不知不觉地就充满了关于叶修的事。夜色如纱阴柔笼过这座被光阴过分眷顾的城市，我翻着手机，看见之前叶修拿我银行卡充的话费还躺在账单里。出租车的司机疲惫又冷漠，麻木不仁地打着方向盘，面对拥堵的车流意外地什么都没有说出口。黑暗里可见的光只剩下了我孤零零的手机，以及窗外街灯投射进来忽明忽暗的微光。我向司机搭了几次话，他都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，一点都没有想继续话题的意思。
百无聊赖中我又开始毫无来由地想起老叶。我向他说了很多事，却唯独没有说我对家人的坦白。膝盖被跪青那块皮肤依然浅显地烙在上面，痕迹没有消散，时不时还有些隐隐作痛。我想这也没什么，我受得住，但若是落在叶修身上，我却觉得终究是意难平。我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手机，下意识地做出了收拢手指的动作，但这次我除了手机什么都没有握到。
要是他家里人动怒揍他怎么办？我盯着暗下去的屏幕神经兮兮地想。听说老叶家教挺严的，从前就是这样，他之前也略略跟我提起过，善恶分明，什么事该干不该干，老叶拎得比谁都清。正因如此，他们家或许也崇尚传统观念教育，向来严厉，又怎么会容得下同性恋这样的存在。手掌心沁了层薄薄的汗，脑子里混乱得跟毛线球弄散了似的，乱成一团。
“哎司机大哥，”我听见自己不受控制地开了口，问了一个连我自己都觉得会显得很蠢又没有必要的问题，“你觉得，你对同性恋这个……怎么看啊？就是问问你的看法，你随便说就可以了。”
司机在前排高冷得宛若高岭之花，冷冰冰地握着方向盘抛回来三个决然的字眼：“神经病。”
我从头到脚都瞬间凉了一截，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不该去接他的话。我在狭小的车厢里想了很久，窗外是车水马龙的繁华世界，有风从我耳边流过去，大千世界，有人在盈满月光的夜晚尽情相爱，在这样平淡的夜景里，我堵在桥上缓慢车流里，莫名其妙地决定了一件荒谬的、连我自己也不敢置信的事。
我想跟老叶分手，而且有这个念头的时候，我确定我是清醒的。
关门的时候我说我想他了。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冷静得没什么脾气了，就只是觉得很累。回家的那段空白时间太过煎熬，以便我在心里千千万万遍来回倒放演化我跟他和平分手的局面。画面一帧帧在我心里穿插，无须闭眼就能清晰回忆起过往岁月。但他抢在我面前说了，他说别分手。我没办法，只想叹气，你还是将我看得那么清楚。
我想我此时此刻坐在他身边，应该大咧咧地说一句——没事啊老叶别瞎担心我了，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跟你分手的，只是因为工作太累了抱怨几句而已，你最近的脑洞真是越来越大了啊——我很想这样说，但我不行，为了前程，为了他好，我还是得努力说出来。但话语从来口不对心，说出来的说辞变成了“好”。是很简单的一个答应。
我在心里唾弃自己，明明是决定好提分的，这又是怎么回事？
但我即使不说，他或许也从我这里看出了什么。之所以那样坚定地打断我，或许正是因为他比我还要更加了解我。
我说，我改变主意了，我不跟你分手了。
我不知道他这个时候是不是想把我摁在床上先揍几拳冷静一下。几年来这是我们第一次提起关于“分手”的话题。应该以后不会有了，但事情至此，我仍然需要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。
所以我把心里憋着的事情一点一滴，理清了去跟他说。我说我跟家里人坦白了，说我担心他，所以一直不敢说，也害怕他遭遇到更加严厉的对待。他露出了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，然后告诉我，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早就想过这些了，如果连这点苦都没有办法熬过去的话，他就不会和我在一起了。
说不感动是假的，你看叶修这人，什么时候跟我说过这么好听的话。我想我也是，好像在一起了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，原来我想了那么多的苦果，都是见到他之后就仿佛一针强心剂注射进心脏里，顷刻间竟觉得那些无端的苦痛都灰飞烟灭了。
上天会眷顾我俩的，我始终深信着。
我祈祷我们会一生都会像这样腻在一起，希望几十年后热情仍未磨灭。换了别人的话，真的不行，就得是要这个叫叶修的人，就得是这个字典里似乎没有情话这个选项、打荣耀6得起飞、生活经验条至今还没到达50%的人了。
所以我理直气壮，照单全收。